浙江在线-健康网12月5日讯(记者 梁婧娴)去非洲那年,李新伟29岁,正经历着“梦想照不进现实”的无奈与彷徨。
与漂泊在大城市的许多年轻人无异,他每天都在为生计奔波忙碌,日子却过得窘迫无奈。“针灸科是个小科室,年轻医生一年下来,存不了多少钱,更别提在杭州买房了。”
援非的机会被李新伟视为“生活的转机”。“坦白说,我想通过援非的补贴凑足买房的首付。”李新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“小私心”,“对我来说在哪儿工作都一样,但我的原则是一定要做好本职工作,对得起自己的良心。”
最终,凭借着“比英语高手多会一点针灸,比针灸能人多懂一点英语”的优势,他顺利通过了选拔,成为援纳米比亚医疗队的一员。
就这样,在遥远的非洲大陆,李新伟度过了漫长的四年。
四年间,他用浸润着中医文化的小小银针为不少非洲人解除了痛苦,经历了最极致的孤独,也感受过最纯粹的快乐,他还收获了爱情,并拥有了爱情的结晶——儿子“缘非”。
“当初去非洲实属无奈之举,没想到生活却因此精彩了起来。”离开非洲已经十年,回忆起那段时光,李新伟依然觉得自己足够幸运,“感谢援非生活,我只想攫取一朵白云,它却给了我整个天空。”
李新伟和他的非洲患者
初到遥远的非洲大陆
气候和环境给了他一个“下马威”
2004年5月28日,在经过两次转机和15个小时的飞行后,李新伟到达纳米比亚的首都温得和克。
一下飞机,干爽的凉风夹杂着异国他乡的陌生感扑面而来。从机场到住处约50分钟车程,一路上没有摩天大厦和商业综合体,只有最原始的自然风光,空旷的农场连成一片,看不见多少行人,倒是有不少觅食的狒狒走来走去,大胆地对车里的人“行注目礼”。
“5月份杭州是梅雨季节,湿哒哒的,非洲却恰逢旱季,凉爽宜人。”然而,李新伟认为的“舒适”并没有延续多久,新的“灾难”就来了——干燥和燥热是这里的必修课:目涩、鼻干、口渴、咽痛,清晨一打开窗户,总是一连四五个响亮的喷嚏,皮肤上仿佛有蚂蚁在爬,痒得令人抓狂。
干燥带来的静电更让人无可奈何。脱衣服时总是电光闪烁,劈啪作响;握手后总能听到“哎哟”一声,于是见人打招呼恢复了古人的“拱手礼”;深夜开灯时触摸开关,指尖立刻发出一道蓝光,麻痛感沿着手臂向上传导,“差点以为自己和哈利波特一样有魔法了。”
由于纳米比亚缺乏地下水,生活用水多为水库蓄水或循环再利用水,钙质较多,长期饮用容易得结石。很不幸,李新伟成为了其中一名受害者。一天晚上,他从睡梦中疼醒,原来是肾结石发作了,只好就近到当地医院诊治。注射室里,高大的黑人护士像扔飞镖一样,快速地把针头扎进他的肌肉,一阵剧痛,一声惨叫,李新伟一瘸一拐地回家了。“非洲的针头又粗又长,那种痛感我现在还心有余悸。”李新伟苦笑。
针灸门诊趣事多
小小银针缔结跨国友情
作为一名援非医生,李新伟在纳米比亚的主要任务是治病救人。
他工作的地方叫卡图图拉医院,位于黑人区边缘,这是一家公立医院,针灸门诊在医院的二楼,里面空间宽敞,进门便可看到一桌一椅,墙壁上贴着人体穴位图,那是李新伟从中国带过去的。
坐在诊室里,黑人患者陆续进来,针灸门诊里的故事也就这样拉开了序幕。
李新伟为非洲大妈治疗
一位黑人大妈让李新伟印象深刻。她因为腰痛前来就诊,治疗结束后,总是有节奏地拍着手,笑眯眯地说,“Donkey!ByeBye!”
在英文中,Donkey是驴的意思。“为什么总是叫我驴?”李新伟感到纳闷,难道在他们的民族,驴是一种高贵神圣的动物,用来表示尊敬和感激?
被叫了几次“Donkey”后,李新伟忍不住请教门诊的护士,护士小姐也感到不可思议。等到老人又来扎针时,护士小姐就悄悄站在她身后。告别时,老人和往常一样有节奏地拍着手,笑眯眯地朝李新伟说,“Donkey!ByeBye!”李新伟看向护士,谁知她居然也拍着手大笑起来,一边笑,一边解释,“李医生,她不是喊你驴,她是在谢谢你。”
原来,老人说的“Donkey”,实际上是荷兰语“Dankie”,意思是“谢谢”。她把南非荷兰语和英语混在一起说,才让李新伟误会了。
知道真相的李新伟哭笑不得,也因此学会了他生平的第一句南非荷兰语。
前来就诊的患者大多对针灸充满好奇,有位小伙还试图和李新伟合作做一笔针灸生意。
这名小伙名叫奥利瓦,是雷霍伯特巴斯特人,肤色偏黄,看上去很像东亚人。半年前他遭遇车祸导致骨折,住进了卡图图拉医院,手术后骨伤已经痊愈,可臀部和大腿还是疼得厉害,无法行走。医生告诉他,可能还需要住院理疗康复半年,无奈的他只好拄着双拐,百无聊赖地在医院里闲逛。
这天,他被艾灸的香味吸引进针灸门诊。“医生,能不能让我试一试中国的方法?”
“软组织伤痛是针灸科的主要适应症,通常情况下疗效极好的。”李新伟在奥利瓦的腰部、臀部和大腿上找到几个压痛点,消毒、扎针、通电、烧艾、烤灯、拔罐……治疗结束后,奥利瓦立刻感觉疼痛减轻了,之后又来治疗了两次。
第三次治疗开始前,李新伟听到奥利瓦在诊室门口大喊他的名字,他走出去一看,只见奥利瓦扛着双拐,大踏步向他走来,神采飞扬。
“针灸的疗效如何?”李新伟问。他神气地拍拍肩头上的双拐,高声笑道:“这就是疗效。”他已经可以扔掉拐杖,健步如飞了。
在墙角处放好双拐,奥利瓦将李新伟拉到一旁,悄声问:“医生,能不能告诉我那些小针注射的是什么神奇的药水,可以卖给我吗?”
李新伟一愣,告诉他没有任何药水,并拿出针灸针让他看仔细。奥利瓦右手捏住针柄,在左手指腹上蹭蹭针身、戳戳针尖,认真研究了一番,发现针的确是实心的,疑惑地挠挠头,“为什么会有效呢?”李新伟向他解释了“通则不痛”等玄奥的中医理论,小伙听得津津有味,末了还表示想向他拜师学艺。
快乐与孤独交织的四年
他收获了最美的风景和最美的人
在纳米比亚的工作多半是轻松愉悦的,生活也是一样。快乐似乎是非洲人与生俱来的能力,不需要任何理由。“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开心。”李新伟说,他去加油站加油,工作人员是位黑人姑娘,她把油枪塞进油箱,就放声歌唱起来,还有节奏地扭动着屁股。“那种快乐似乎是与生俱来的,不可剥夺。你看到他们,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。”
壮丽的自然风光也让李新伟震撼。这里有最古老的沙漠,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神奇景观,在《动物世界》里也不曾见过的奇特动物……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副从未有过的画卷,能让人看到世界上最繁盛的生命力以及最惊艳的风景。
古老沙漠(图片来自视觉中国)
沙海相依(图片来自视觉中国)
原始风光(图片来自视觉中国)
当然,惊险也无处不在。
由于医疗队的驻地靠近治安最差的黑人区,当地卫生部特地安排了配枪的保安在大门口站岗、巡逻。他们总是倒挎着抢,懒洋洋地在院子里游来荡去。
“嘿,你这枪是真的吗?”李新伟忍不住问道。
“那当然。”保安立刻打开枪膛,露出一排锃亮的子弹,然后合膛拉栓,双手端枪,弯腰瞄向远方,头也不回地说,“现在就可以射击了。”吓得李新伟一阵颤栗。
四年间,虽然没遇上入室盗窃的坏人,但停在门口的车子却被打破车窗,郁闷的是,车上仅仅少了几枚硬币,修理玻璃的费用却高达四五百元。
“在异国,寂寞是最难捱的。”最初的新鲜劲和好奇感一过,身处异乡的寂寞和孤独就排山倒海地袭来。每每望着皓月,李新伟总能想起家乡的父母,他们身体是否健康,农活是否忙完?
驻地只有一台电视机,节目以英语、德语、南非荷兰语为主,能听懂的只有中央四台。房间里有台电脑,网速极慢,下载一首5MB的歌曲需要三四天。网络电话信号极差,戴着耳麦,好不容易打通,就要扯着嗓门高喊 :“喂!喂!是我!是我!”回答严重滞后,过好一阵儿,才有细弱的声音悠悠传来,“谁呀?”等待的时间太久,无法即时交流,不论是高兴还是忧伤,都变成平淡的陈述。有时,对方听不清,不耐烦地喊道 :“你谁呀?打错了!” 咔嚓一声挂掉了。
想要排解寂寞,只能让生活充实起来。每天早上六点起床,泡一杯咖啡,听音乐,再看一小时书,简单早餐后去医院工作。下午下班后,先做饭,填饱肚子;然后躺在床上听一集《百家讲坛》;接着起身出门,趁着夜色还没降临在驻地附近散散步;之后再回到房间,亮起灯,翻翻闲书,看看影视碟片,独享着由文字或图像幻化成的奇妙世界。此外,固定在周三晚上看一场电影,因为那晚电影票打半折;周末则和朋友外出,到农场喝杯咖啡,看看风景,日子渐渐变得丰富、有趣起来。
在纳米比亚的四年里,李新伟收获了一段段跨国友情。
就在他回国前,一位曾任政府高官的患者闻讯赶来,送给他一对黑木雕,老人握着他的手说:“李医生,等你再回纳米比亚的时候,我可能就不在人世了。不过,这不成问题。纳米比亚朋友送你的这对木雕会陪你回国,陪你在中国过上幸福的生活。”
李新伟与送木雕的老人
老人的话让李新伟感动得落泪。如今,在杭州街头看到黑人,他都会感到格外亲切,忍不住上前交谈几句。
那四年,爱情竟也在不经意间开花结果。
就在李新伟到纳米比亚的半年后,一位朋友给他介绍了在国内读研究生的女孩,李新伟每天给女孩写邮件,告诉她自己在非洲的所见所闻,以及经历的一切有趣的事情。一年后,李新伟回国探亲时与女孩结婚了。第二年探亲时,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。
李新伟给儿子取名“缘非”,谐音“援非”,也感叹自己与非洲的缘分。
距离回国已经十年,属于非洲的记忆仍时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。根据回忆和当年写给妻子的信,李新伟写了一本书《去!非洲!》,记录了四年的援非时光。
李新伟说,非洲生活赋予他的是一种成长。他希望将来有一天,能再回到那片土地,带着妻子和儿子,他想对“缘非”说,“看,这是爸爸工作过的医院。”“看,这是爸爸最喜欢的电影院。”
看,这里有最美的日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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