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9岁的陈娟(化名)是建德新安江人,原来和丈夫在老家务农。两年前,夫妻俩和儿子一起到南京承包了一块农地种草莓。
种草莓是辛苦活,平时陈娟和家人在草莓棚里简单搭了张床,添置点日用品,大部分时间,他们就住在这里看管草莓棚。条件虽然艰苦,但一家人都满怀希望,期盼着有个好收成。
6月初的一天,陈娟的丈夫和儿子回了老家,那天晚上她一个人看管草莓棚。农地里蚊子多,睡觉前挂了蚊帐,还点了蚊香。
可就在她熟睡的时候,可怕的意外发生了。
蚊香点燃蚊帐 熟睡中的她被严重烧伤
蚊香的火星点燃了蚊帐的一角,火势很快蔓延,没过多久,整个蚊帐都烧了起来。陈娟被惊醒时,火势已经蔓延到她的头面部和四肢……
惊慌失措从火海中逃了出来,陈娟全身多处被烧伤,被紧急送到附近的医院,经过一系列抢救,命虽然暂时保住了,但全身烧伤面积达55%,其中50%以上为重度烧伤,需要植皮治疗,而且各项指标都不稳定,随时可能出现并发症。
丈夫和儿子接到电话,瞬间蒙了。
19年前,陈娟的儿子刚满20岁,在工厂打工时,车间意外起火,他的手臂和双腿等多处被严重烧伤,烧伤面积超过20%,到医院做了植皮手术。手术后,疤痕增生让皮肤变得凹凸不平。
这场伤痛经历,对儿子的打击很大。从那以后,他变得一蹶不振,不愿出去见人,更不愿出去找工作。为了救儿子,家里欠了不少外债,直到两三年前,好不容易把债务还清,儿子的心态也慢慢调整好了,一家人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好了些,打算一起去种草莓。虽然赚得并不多,但靠自己的双手,日子总会越来越好。
他们怎么也没想到,厄运会再度降临到这个家庭。
出现严重并发症,两度进ICU抢救
由于当地医院治疗条件有限,家属决定转到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烧伤科治疗,接诊的是烧伤科邵华伟副主任医师。
邵华伟说,陈女士刚来的时候情况比较危急,创面已经发生感染,而且她的体重只有70斤出头,非常瘦弱,血糖、血压等各项指标都不稳定,还出现心衰、肝功能衰竭、感染性休克等症状,随时有生命危险,入院后马上进入重症监护室抢救。
等到各项生命体征都平稳下来,已经是伤后第10天。邵华伟医生为陈娟进行植皮手术,先要切痂清创,再从完好的皮肤(供皮区)取皮,移植到创面上,整个过程非常考验主刀医生的技术和细心程度。
经过三次手术,植皮终于完成,尽管创面成功修复,但接下来的感染关依然困难重重。因为陈娟原先身体的基础条件较差,手术后没多久,就发生了感染并发症,炎症指标一下子飙升,生命岌岌可危,只能再次住进重症监护室。
重度烧伤病人一旦发生感染等并发症,几乎一刻都离不开人,必须时刻关注病情变化。经过10多天的救治,陈娟终于转危为安。
可是撤下呼吸机,恢复意识后,她见到邵华伟医生说的第一句话却是“医生,别治了,不要再花钱了”。
烧伤救助金和社会捐助解了燃眉之急
陈娟的顾虑,是大多数烧伤病人都有的。
根据伤情的严重程度,烧伤病人的治疗费用少则几十万,多则上百万甚至数百万,而且他们的病情瞬息万变,稍有不慎会出现严重并发症,增加治疗的难度。有些严重的,可能最后还是人财两空。
而烧伤科的病人,偏偏又是那些经济条件不太好的人,以外来务工者居多。
转到浙大二院烧伤科时,陈娟一家的积蓄加起来只有2万多元。但她的伤情保守估计,治疗费用至少要30万元,这对一家人来说,简直是天文数字。
浙大二院烧伤科主任韩春茂了解到他们的困难后,想办法帮他们申请到了专门救助特重烧伤患者的公益基金,5万元的救助金解了燃眉之急。同时,家人也通过众筹网站发起捐助,很多社会上的好心人纷纷慷慨解囊,帮助他们渡过难关。
韩春茂主任在烧伤科工作了30多年,接诊过很多重度烧伤患者,几乎每年都会遇到一些重度烧伤患者,因为经济原因而放弃了治疗。“眼看着这些患者的生命像油灯一样一点点燃尽,作为医护人员,觉得非常痛心。”
去年12月,在烧伤科成立60周年之际,在韩春茂主任的大力推动下,浙江省叮咚依生卫生健康基金会设立了“水火无情人有情·特重烧伤患者慈善医疗救助项目”,为经济困难的特重烧伤患者提供慈善医疗救助,陈娟就是该救助项目的第一位受捐人。
“虽然这笔救助金解决不了全部的医疗费,但对病人来说,这是一线希望,是能够活下来的机会。”韩春茂主任说道。
不仅要治疗身体上的伤痛
也要帮助病人抚平心灵上的伤痛
在烧伤公益基金和社会爱心人士的帮助下,治疗费慢慢凑齐了。她的情况也在逐渐好转,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。
有一次,韩春茂主任查完房,特地走到陈娟的病床前对她说:“放宽心,你的情况现在已经好起来了,很快就能出院了。”
原本以为陈娟听到好消息会感到高兴,谁知她冷冷地看了韩主任一眼说:“我还不如死了算了……”
听了她的话,韩主任的心咯噔了一下。他马上找了主管的医生谈话,“这个病人的心态有些消极,要多和她谈谈,帮助她树立信心。”
实际上,大多数烧伤患者在治疗后,或多或少都会有负面情绪。
邵华伟说,烧伤患者经过治疗,尽管保住了生命,但严重烧烫伤的疤痕导致容貌损毁和身体残疾,这不仅严重影响生活质量,对心理的打击也是非常巨大的。
“因为治疗的费用,也因为后期可能需要家人照顾,降低甚至丧失劳动能力,他们往往会非常自责,认为自己拖累了家人,成为整个家庭的负担和累赘。”
邵华伟说,面对这些病人,医护人员不仅要帮他们缓解身体上的伤痛,尽早开始后期康复治疗;也要想办法抚平心灵上的伤痛,帮他们对未来树立信心。
尽量不让病人“躺着进来,躺着出去”
烧伤病人的康复治疗,包括肢体功能的康复和心理的康复。
在浙大二院烧伤科,有专门的康复治疗师,和医生一起查房、讨论治疗及康复方案,在病人住院期间就开始根据病情,开展个体化的康复训练。
“烧伤病人经过植皮手术后,要及时进行康复训练,否则一旦疤痕挛缩的问题发生,会影响肢体功能。”
邵华伟说,“一些严重的烧伤病人,做了植皮手术后,对康复训练很抵触。因为新生的皮肤比较嫩,康复训练时用力牵拉,皮肤会起泡、出血。尽管过程比较痛苦,我们还是要鼓励病人坚持康复,不能‘躺着进来,躺着出去’。因为早期越是不动,后期对肢体功能的影响就越大。”
陈娟刚开始康复训练时,也痛得忍不住大叫,牵拉撕扯的疼痛,比伤口换药还痛。但是后来听医护人员说得多了,她也明白康复治疗的重要性,开始积极配合。有时候康复治疗师怕她忍不了痛,不敢用力牵拉,她反倒还会安慰说“没关系,我能忍”。
相比肢体功能的康复,烧伤病人心理的康复更为关键。因为无论是前期治疗还是后期康复,都需要建立在积极的心态上。
邵华伟说,烧伤病人的心理重建,需要家人和医护人员共同努力。家人的不离不弃是前提,而医护人员在治疗期间,除了要安慰、鼓励,还要想办法让他们从心理上“角色转变”,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人,不要总把自己当成病人看。
康复好了,和家人一起摘草莓
8月22日,是陈娟出院的日子。
前一天晚上,护工余阿姨为她洗了个温水澡,入院两个多月以来,她是第一次洗澡。换上干净的衣服后,陈娟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
儿子本来一早来接母亲出院的,但前一天他临时回了趟草莓棚,要下午才能赶回来。现在正是草莓秧生长的关键时候,今年的收成好不好,全看这几天。
当天早上,陈娟穿着一套干净的纱布睡衣,戴着帽子,在护工余阿姨的搀扶下,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三圈。
她说,一家人商量好了,出院后回新安江老家,先把伤养好。
“我们老家的房子离水库不远,那里空气好,风景也好。回去后,我会好好康复锻炼,每天沿着河坝走一走。”陈娟对出院后的生活充满憧憬,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,“等到伤都好了,或许还能赶上草莓收成,一家人一起到棚里摘草莓。”
生命面前,没有贫富贵贱之分
1958年冬季,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烧伤科正式成立。
作为国内最早成立的烧伤专科之一,浙大二院烧伤科救治烧伤病人数以万计,其中救治成功的特重度烧伤病人最大最重烧伤面积100%,三度烧伤面积97%,救治成功率(LA50)达94%。
2014年“7·5”公交纵火事件,2017年“7·21”古墩路煤气爆炸事件等重大群体烧创伤事件,烧伤科都是参与救治的主力成员。其中,“7·5”公交纵火事件救治19名重度烧伤患者取得零死亡佳绩,获得浙江省政府颁发的“模范集体”光荣称号。
对于严重烧伤患者的治疗,浙大二院烧伤科非常有经验。70%-80%的大面积烧伤,他们的救治成功率在90%以上。对医务人员说,治疗技术不是最难的,最难的是遇到经济原因而没有条件治疗的患者。
“这些年来,我们也经常自己掏钱捐款、通过烧伤公益基金等,想尽各种办法帮助病人治疗。目前,我们还在推进烧伤病人出院后的康复治疗。考虑到部分病人到医院换药不方便,通过线上预约的方式,让护士上门换药服务。”
韩春茂主任说,作为烧伤科医生,对每一位烧伤病人都要一视同仁。因为眼前的是一条生命,不能眼看着病人因为没钱治疗,生命像油灯一样枯竭。在生命面前,没有贫富贵贱之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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