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伴儿走后， 为何这些老年人“道德感”也下降了？

　　指导专家/张滢 浙江省立同德医院（省精神卫生中心）老年四病区副主任医师

　　不久前，上海铁路运输检察院办理了一起不同寻常的老年人盗窃案。

　　犯罪嫌疑人老袁年近九旬，多数时候在人流比较密集的地方实施偷盗行为，物品并不固定，有名贵的波斯挂毯，有知名品牌女装。

　　然而让人疑惑不解的是，老袁在实施盗窃之后，通常不会把盗窃的东西带回家，基本上偷完以后就扔掉了。而在偷盗的时候，老人没有丝毫怕被发现的恐惧感，被抓后也表现得平淡冷漠，不以为然。

　　都说老年人历尽沧桑，阅历丰富，然而为什么这些人老了反而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呢？

　　老伴去世后行窃十几年

　　办案人员在追溯事件的时候发现，老袁儿女双全，衣食无忧，又是有退休工资的国企职工。自老伴走后，老袁便独自居住，而他的子女也因为忙于各自的工作和家庭，不能经常陪伴。这让老袁本就郁结难解的心里备感孤寂，变得越来越孤僻。

　　据了解，老袁的第一次偷盗行为可以追溯到2006年，随后隔几年就有一次盗窃行为。老袁的邻居反映，自从十几年前老伴儿去世后，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改变，要么经常会与邻居争吵，要么就索性不与任何人交流。而盗窃行为也是在老伴去世之后发生的。

　　经过精神科就诊、头颅CT扫描，发现老袁的脑部有多发性脑梗塞，有脑白质变性，医学上认为他属于中度的混合性痴呆。同时，证明他在案发时以及现在都处于疾病期。也就是说，老袁案发时没有刑事责任能力，目前也没有受审能力，检察机关依法没有追究他的刑事责任。

　　对此，张滢主任看来，老袁的情况并非老人中的个例，由孤独发展到病态，以至偷窃犯罪，在偶然中有着必然的因素。“配偶去世之后，居丧老人患病和死亡的风险都会有所上升，还容易引起身体机能的衰退，精神生活的空缺，以及自我认知的偏差，部分老人脑机能本来就已经处于临界状态，在丧偶的精神打击和孤独的生活环境影响下，认知功能开始迅速下降，达到痴呆的程度，从而做出有悖道德观念的事情，”张滢强调。

　　体面的鳏夫与“女朋友”出走

　　前段时间，78岁的老宋因为多种疾病的并发症，在医院离开了人世。谈起这位老人，身边的人无不唏嘘感慨。

　　退休前，老宋是一名公务员，膝下独女在北京工作生活。在外人看来，老宋为人体面，作风正派，与老伴儿恩爱相守了一辈子。老宋的爱人多年前患了重疾，一直是由他照顾，可谓无微不至。

　　3年前，老宋痛失伴侣，他平静地处理完丧事，便开始深居简出的生活。女儿认为父亲身体健康，生活可以自理，便放心地回到了北京，偶尔和父亲通电话，他都是言语平和，没有什么异样。

　　回北京半年后，老宋的女儿接到朋友的电话，说她爸爸有点不对劲儿，经常和邻居因为琐事吵架，显得无理取闹。有时候，嘴里还念叨着“我要找老婆”。忙碌的女儿打电话询问，老宋对吵架的来龙去脉说得头头是道，对于“找老婆”的事情，只是因为想她妈妈了。

　　几个月后，老宋女儿再次接到电话，说父亲在江苏某偏僻的乡镇走失。女儿立马赶到该地，经过寻找，在一处臭泥潭发现老宋，浑身都是污物。而打电话给她的，是老宋在街边理发店认识的“女朋友”。

　　原来，老宋的这位“女朋友”，从事特殊职业。在和老宋认识后，哄骗他交出银行卡，并与其共同生活。随后，该女子前往江苏，却不肯放弃老宋这个“摇钱树”，就把他也带走了。

　　本能欲望亢进道德观念下降

　　丧偶老人精神世界无比凄凉

　　了解了来龙去脉，老宋的女儿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很羞耻，回杭州后将他送到了省立同德医院，交了费用就离开了。

　　送到病房时老宋发着高烧，意识不清，须发长且乱，医护人员给老宋洗澡、将脏乱的头发胡须也修剪清爽，并做了相关的检查，和“女朋友”在一起数月，老宋竟然没有染上性病。但因为长期饮食不干净、卫生较差，入院时有严重的营养不良，肠道有寄生虫，而且皮肤病严重，全身红斑浸润，水肿，肺部感染严重。头颅磁共振检查显示，老宋的大脑已经出现明显的脑萎缩和多发性脑梗塞，还时常出现幻觉，语言表达迟缓，属于混合型的阿尔茨海默病。

　　再后来，老宋开始意识不清，除了女儿谁都不认识。加上其他疾病多发，一年后在迷糊中离开了人世。

　　“在家人及亲朋眼中，老宋的情况不可理喻，其实在医生看来，都有迹可循，”张滢认为，在当今的社会环境下，老人独居已经成为常态。尤其是孤寡老人，出门不便，交往渐少，同龄人渐渐离开人世，生活孤独寂寞，单调乏味。缺乏社交和言语沟通的环境相当于“感觉剥夺”，而社交和思维能力都是用进废退，长久如此，容易导致认知功能减退和个性的改变，往往就成为痴呆类疾病的开始。

　　“孤寡老人患痴呆后，家人往往较迟才觉察到老人的记忆减退症状，却忽视了焦虑、抑郁、个性改变等极早期症状，道德观念是人的意识里的高级程序，需要在良好的记忆思维能力支撑下运行，当脑功能下降到一定程度，老人的个性往往会变得任性而固执，甚至出现道德败坏的行为，”张滢强调，这就是我们常说的，人老了脑子变笨，其实就是对外界刺激的反应变慢，意识退化，动物本能的行为开始渐渐显露。做事容易缺乏约束，变得随心所欲，极容易进行一些伤害他人人身财产的犯罪行为。

　　除此之外，近些年来老年人犯罪率一直保持增长，随着老龄化进程加剧，老年人口增多，逐渐成为不能忽视的社会现象。比如我们经常探讨的是“老人变坏”、“霸道老人”，他们不太考虑别人的感受，而将自己的需求放在重要的位置，其实也是老人精神匮乏的表现。“一旦老人性格发生变化，就要重视是否是疾病在作祟。”张滢说，这很可能是情绪认知的改变，甚至引发器质性疾病。

　　老龄化社会阵痛不容忽视

　　孤寡老人需要格外的关照

　　多项研究表明，配偶去世之后，寡居老人除了认知及观念会改变，其患病和死亡的风险都有所上升，研究人员将其称为“鳏寡效应”。 生活中，老夫妻在短时间内相继去世并不少见，有的甚至凑巧的差不多同时去世，其实这些情况并非完全是偶然因素。

　　张滢介绍，丧失配偶会导致促肾上腺皮质激素和皮质醇分泌增多，免疫功能和自然杀伤细胞活性下降，心脏病和癌症的患病率都相应增加。如果丧偶者悲恸过分强烈、持续时间过长，或者出现延迟、抑制和扭曲，那就有可能发展为严重的精神疾病。

　　对于丧失配偶的老人，家人及社会要尤其给予足够的重视和关照。

　　丧失配偶对老年人来说是非常大的情感打击，要允许、鼓励丧偶者反复地倾诉、释放悲伤的情绪，不要刻意压抑这种感受。对于他们短期内过激的行为，不要过分苛责。

　　在刚刚丧失配偶的一段时间内不要让他们独自生活，帮助老人与原来的生活圈子建立联系，鼓励其慢慢回归生活和工作，用旅游、团体活动等方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。

　　在老年人缺乏调节能力或者在子女没有关心到位的情况下，丧失配偶的老人缺乏与外界的情感交流与信息输入，容易患病，如果丧偶者持续过度悲恸、情绪低落或出现惊恐等，一定要寻求专业医生的帮助，必要时配合药物治疗。